呼喊与细语（cries and whispers）: 呼喊还是哭泣

呼喊与细语（cries and whispers）: 呼喊还是哭泣Cries and Whispers也可以翻译为“哭泣与细语”，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呼喊与细语”。看过电影差不多一周了；之后还看了一些书。下面要写的，有些是自己的感想，有些是观影之后的读书笔记。1．Pattern (模式)看过此片的人，恐怕都对于影片色彩运用的模式（pattern）留下深刻的印象吧。红色，白色，黑色。红色，影片以大红色揭幕，演职员表的字幕都以红色为底色。片中屋子的墙壁, 地毯，家具，都为红色。 白色，窗帘是白色的，agnes自始至终都着白色衣服。姐妹三个，以及女仆anna最初出场都是白色衣服。黑色，kalin的回忆中与丈夫同桌吃饭着黑色衣服。影片以红色开场，以红色结束。关于红色，伯格曼曾经说，红色对于他而言，是“internal”(内部的颜色)，代表着“the inside of the soul” ( 灵魂深处) 或者“the moist membranes in shades of red” (红色的潮湿的薄膜)。 而后者被很多人引申为“子宫”。整部电影基本发生在这幢红色房子内部，四个女人的故事。如此说来，这是四个女人的灵魂之旅，而她们探知灵魂的旅程，互相宗错。整个片子围绕着两个妹妹回来照顾重病垂危的姐姐agnes。 影片由三姐妹各自的回忆组成。开始时是姐姐agnes的回忆，回忆童年母亲十二夜，跟着是妹妹maria的回忆，回忆丈夫情夫，再接着是妹妹kalin的回忆，回忆丈夫和自虐。回忆皆以红色揭幕和落幕，照应了前面的“灵魂”的说法。影片中以肖邦钢琴马祖卡，和巴赫无伴奏大提琴为音乐。因此Kalin评论影片也如同一首结构严谨的乐曲，一首弦乐四重奏。因此虽然影片闷，仅仅因为结构之美，就能够不妨碍我给它五个星星，更何况还有构图美，表演美。可是，在这组非常有规律的结构中有一段情节，却没有组合入“回忆”的圈子。红色屋子里的四名女人，三名都进行了回忆，而第四名呢？女仆/护士，anna的回忆呢？她的过去呢。只能从我们看到的空空的摇篮，以及后面医生替anna的女儿看病得知，她曾经有过一个女儿，而她的女儿已经死了。其他，不知道，不重要。女人，母亲，儿女，儿女离世，这对于一个女人足够组成她的过去。 这时影片中安排了一段agnes死后复活的故事。Agnes要求anna把两名妹妹带进来。Karin先进来，agnes要求她拥抱她，因为“那边”空洞寒冷。Karin 拒绝。Maria其次进来，agnes提出同样的要求。Maria试图接近她的姐姐，最后被agnes的拥抱吓跑。最后是anna同往常一样，半裸上身，用自己的怀抱和乳房拥着agnes，如同拥着自己的女儿；agnes才安静的离去。这一段故事，有人认为事实上是anna的梦境。应为影片没有为anna安排回忆，所以给了她一段梦境。而且这段情节由anna靠着婴儿床开始，然后她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接着听见了agnes的哭泣声。所以，很有可能是anna的梦境。我自己趋向于认为这不是梦境，而只是她们的经历。至于是否真的可能发生，只取决于观众是否相信，至少在这部电影里，伯格曼是否安排了agnes死后还魂的可能。2．触摸（touch）看了一些评论之后，却并没有看见正经对于影片中大量的人与人之间肢体的触摸的分析。不论如何，我注意到了。电影中人与人之间的肢体触摸，比比皆是。Anna赤裸上身拥抱agnes；agnes小时候偷窥母亲，母亲轻轻的拍拍她的脸颊，agnes也轻轻拍拍她的脸颊；Agnes捉住医生的双手放在胸前….. 而最明显的自然是maria与karin修好的一段。两姐妹脸对脸，近近的，这时候，影片隐去了她们之间的一切对话，而以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配乐；观众们只能看到姐妹俩，互相抚摸脸庞，亲吻，耳语（whisper）。消失了语言。当第二日，karin抓住maria的肩膀，对她说， “昨天你触摸了我，你忘了吗？”（You touched me. Don’t you remember?）， Maria的回答令人失望“ I can’t remember every silly thing.”对karin而言，与人触摸，是她打开心灵的象征；她害怕maria的触摸，频频叫道“不要碰我”。她害怕伸出自己的双手后，结果是再次被伤害。Touch（触摸），肌肤与肢体的接触，是人体最最本真的交流。母亲对婴儿的拥抱，抚摸和亲吻；情侣夫妻之间由语言交流到身体的交流，都是肌肤和肢体的最亲昵和最直接的交流。Agnes还魂之后，直呼那边寒冷空洞，要妹妹们的拥抱。语言，这个时候，无力。当maria絮絮叨叨说童年往事，慢慢走近agnes的灵床，她无非是用语言掩饰自己的恐惧；最后却被agnes的拥抱和亲吻吓跑。所以，当maria与karin短暂修好的时候，语言被隐去，因为不再需要。3．呼喊还是哭泣有评论归纳影片的主旨，乃关于生与死。先不论是否同意，至少影片是围绕着agnes面对病痛，以及后来的死亡而展开的。影片一开始，agnes从睡梦中醒来，忽然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影片强迫着观众目睹agnes在死前经历的巨大痛苦：agnes在极度痛苦中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在临死前，她从床上爬起来，声嘶力竭的呼喊“somebody help me.” 这让人想起黑泽明在《红胡子》（1965？）中也逼着观众和主人公一起观看/察，一名老人的死亡，也是令人心悸的呼吸声。 在agnes死去之后，影片又让她再次还魂。生于死是影片展现的故事/现实，而影片着重揭示的却是四个女人在这个现实面前各自的态度；这些态度并非是她们面对生与死的态度，而是生与死给她们带来的思索，对她们各自内心的揭露。anna第一个面对死亡 --- 她女儿的死去。Anna与其说是接受，莫如说她一直在用agnes来履行（满足）自己母亲的角色（和愿望）。影片最后anna袒露乳房，拥抱agnes如同圣母拥抱着耶稣。不过，与之相反的是，耶稣是诞生，而agnes是死去。Maria面临姐姐的去世，不安悲伤。她那自私空洞的灵魂（影片所述），自发的寻找安慰。于是她试图与karin修好。Karin一开始拒绝maria伸出的双手，而后接受。Maria与karin不同，maria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她的灵魂是本能反应的孩子，予取予求，不论及他人。Karin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她的生活充满着谎言。明白的人寻求自杀，如maria的丈夫，或自虐，如karin用玻璃碎片割裂阴道。而空洞自私的灵魂在镜子里永远只能看到自己，如maria，如karin的丈夫。这四个人形成对称（kalin 2003）。 可是不论他们/她们是否真的望见了自己，她们皆陷于无望的深渊，无人能够施以援手。Agnes是唯一在影片中流露过一丝真正的微笑的人。影片一开始，agnes刚刚经受过巨大的疼痛，从病床上起来，看见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的妹妹maria，她流露疼惜感激的微笑。第二次是她在整整一夜呼吸困难之后，妹妹们和anna替她换衣服，扶她到椅子上坐下，karin替她梳头发；agnes也在努力的微笑。她的最大的痛苦，从影片中来看，是病痛，常年的病痛；还是面临的死亡。在巨大的痛苦面前，她绝望的呼喊“somebody help me”。牧师在agnes的灵床前抛开圣经，说了一段话，原话记不住了，大意是：“请你为我们向上帝请求，为我们这些被留在这个悲惨的地球上的人们，请你向上帝请求，请求他饶如我们，让我们从我们的焦虑，疲惫，疑惑，恐惧中离开。请求他让我们的生命有一些含义。”（left behind in darkness, left behind on this miserable earth with a sky above us grim and empty. Plead with Him of pardon us and free us of our anxiety, and of our weariness, of our doubts and fear …that He may make sense and meaning of our lives）每个人都在无望的无意义的生命中挣扎，期待拯救；有些求助的声音，被喊出来；有些黯亚无闻。大概，agnes小时候偷窥母亲，而母亲那么悲伤的看着她，也是如此吧。影片在拍摄agnes还魂的一段，始终没有给她任何正面镜头。在最后anna冲进屋子拥抱她的时候，人们看见的只有agnes一只青白的手，死命的抓住窗台（？），然后渐渐无力，沉没。故此，当第二天，karin 与maria要分别，karin问maria，“那么我们以后就和好了。”maria的却以冷漠回答。生活原来依旧。Karin只好回去继续以玻璃片作为自己的“呼喊”。这也是为什么我更喜欢将英文片名翻译为“呼喊与细语”的原因。“哭泣”是悲观的，被动的，认命的。而“呼喊”是无意义无助的挣扎。“呼喊”比“哭泣”更悲观，在这个“悲惨的”(misearable)的地球上，这个毫无意义的生命中（meaningless life）. 如是解释，真是悲观。影片最后，观众看到了区别于灵魂的色彩。我们跟随着agnes日记回忆的脚步，走出了那幢红色的房子，在初夏的日子来到了外面的花园庭院。草坪绿绿的，微风轻拂。姐妹三个皆着白色轻柔曳地长裙，撑白色阳伞。她们在草地上散步，聊着天（我们听不到她们说什么）；然后如同过去一样，她们坐到秋千上，anna也着白色的裙子，站在她们身后轻轻地推着秋千。姐妹们的交谈，观众看来犹如耳语。Agnes说“It is wonderful to be together again like in the old days。。。All my aches and pains were gone. The people I am most fond of were with me 。。。 I could feel that presence of their bodies, the warmth of their hands. I wanted to cling to the moment and thought, Come what may, this is happiness, I cannot wish for anything better.” “Now, for a few minutes， I can experience perfection and I feel profoundly grateful to my life which gives me so much.” ( 太好了，我们三个像从前那样又在一起。我所有的病痛都远去。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跟我在一起…我可以感受到她们的身体，她们温暖的手掌。我想留住这一刻，我想，不论会发生什么，这就是幸福，不会再有比这更美好的了。) （现在，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我经历了完美。我对生命感到由衷的感激，感激它给了我这么多。）感激生命，影片最后的一句话。于是，所有的呼喊与耳语都渐渐远去。 （All the cries and whispers fade away.） ReferenceKalin, Jesse (2003), “ The Films of Ingmar Bergma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Cambridge, UK.Hubner, Laura (2007), “ The Films of Ingmar Bergman: Illusions of Light and Darkness”, Palgrave MacMillan, Hampshire, New York, N.Y. Gervais, Marc (1999), “ Ingmar Bergman: Magician and Prophet”, McGill-Queen’s University Press, Montreal & Kingston, London, Itha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