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

那个夏天，老房有喜。老房子前面的篮球场上，吉祥用蓝色的油漆写了个大大的“回”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那个字是“回”。苏小鹏的回答是用同样的蓝色再多写一个“不”。四四方方，清晰明确，那两个字连起来是“不回”。爱情里女人总是不太有安全感的，尤其吉祥爱的那个人，是台湾同胞，是富家少爷，是要继承家业的命根子，是个有未婚妻的单身。可是她还是说，回。夏日里烈日下，她还是用看起来很快乐的姿势在空地上来回跑动，写了个“回”字。然后对着窗口的苏小鹏笑。她当时想不想他走？我猜不想，当然不想。不然她看到那个“不”字，不会笑得那么开心，开心里带点安慰和笃定，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他心里有她。苏小鹏还是回了台湾，吉祥骑着自行车穿过小巷弄跟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车子。当时年幼的我看的时候在心里一直喊，吉祥你骑快点啊，你再快点。深怕她没来得及说再见。其实想想，说不说再见，都不一定会再见。苏小鹏手腕上花花绿绿的手绳，到底对他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些手绳套在吉祥手腕上，一定是让吉祥等他的意思，他会回来。最后一次，一定都是心上的刺，刺得深，刺得重，刺得人心头发痛但是拔不出来。最后一次的痛，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能预见，那就是最后一次。以为这只是跟平常一样的交谈和拥抱，以为这之后还会有很多个相同的一次，以为下一次就在不远，以为下下次也不会太远。结果原来这就是最后一次。竟然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竟然没来得及好好说声我爱你，竟然没有告诉他，那个“回”，其实不是真心话。所以每个黄昏，吉祥坐在篮球场上发呆，吻自己手上的手绳的时候，我觉得后悔应该多过想念。如果知道他会一去不回，那就不要他回了。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看他，那就看仔细一点了。可是苏小鹏还是回来了，中秋节的晚上惊喜了一大群人。然后他又走了，一走好几年，在张爱玲散步的地方惊喜了已经是苏吉祥的吉祥。来来回回，每一次，我都和吉祥一样，以为这次是不会回了。起起伏伏的心情，竟然吓到我，原来爱情这么纠结，那还是不要爱了。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到底是叫诸吉祥还是吉祥诸。不知道火车双侠有没有第二三四部。不知道老房子的夏天是不是依旧热闹温情。当年的小海燕都念大学了。当年的吉祥眼睛里已经没有那种张扬纯粹了。当年的苏小鹏好像也有点中年发福了。不回，不回。那些和你们一起消耗的青春，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