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hard boiled wonder land（更新完毕）

第一集：The Law Of Vacant Places久违的冰血暴又回来了。新季将故事推回到现代2010年，没有了第二季的怀旧感伤气息，没有第二季前几集“玻璃水晶球中的小镇”的那种抽离现实的舞台剧感，影像色调和影片整体感觉都很像电影，人物也没有前两季那种戏味很强的滑稽感，Fargo镇的冰雪世界也没有之前的童话氛围，只保留了冰血暴世界的怪诞，没有像前两季那样描画出高度戏剧化的纯真，是完全现在时的、节奏紧张的“当代剧”。要说2010年对现在来说有什么历史感，那就是当时脸书和推特都处在方兴未艾阶段，人们的生活尚未像2017年这样被网络移动端高度归拢化，尤其像Fargo这样的偏远小镇，任何可以称之为文化前沿的东西都还没有被“殖民”到他们那里（作为乡村时尚达人的Nikki在脸书上汇报自己的“战果”，而女警的儿子Nathan作为少年，还在玩着已经过时的手掌游戏机）。第三季在故事背景方面,不像第二季属于“年代剧”,所以在故事身上装潢演绎的古典氛围就消失不见了,人物关系非常现实、故事交代给观众的方式也非常直接，那个“冰清玉洁”的小镇身上的浪漫气息被编导收了起来，快马加鞭地展示出了典型的“冰血暴第一集”，即“一场凶案离奇而又不由分说地降临到主人公头上”。这季把引发一系列事件的第一场命案，直接置入了代表正义和查案主视角的警察本人的家庭里，让冰血暴系列中作为神勇警探形象出现的主人公对于命案不再是之前隔岸观火的外部姿态，而是让悲剧首先降临在他们身上，主人公既是主要的查案者也是主要受害者，戏剧关系比前两季更紧凑更迫切，可以说第三季如此设置警察和受害者的关系，迫在眉睫的感觉更加强烈，正义更加需要被伸张。第一集从开头序幕就抛出了冰血暴招牌式的哲学问题，东德背景下，审讯者咬定嫌疑人是那个杀妻凶手，嫌疑人称自己不是审讯者所说的那个人，审讯者说根据我们的档案，住在那个地址的人杀了自己女朋友，而你住在那儿，你就是那个人。嫌疑人解释说我不是那个人，甚至连岁数都不对。这时审讯者诉诸了不可辩驳的权威：我们的档案由国家制订，如果你说你是对的，那国家就是错的，你的意思是国家不对？被审者无法辩驳这条不可被置疑的“结论”，因此只能顺着这个谬误的结论倒向反推“原因”，从而不得不改变了“条件”，造成了典型的悖谬。这个如果“结论必对，且必须是那样”扭曲了事物的原因，也出现在Fargo镇上伊万•麦克格雷格饰演的双胞胎兄弟之一，哥哥Emmit身上。他的公司向“卢平教授”V•M•Varga（此人的名字和面相都极其阴险陡峭）的公司借了100万美元，到了还款了日子，VM亲自上门说你们不用还钱了，以后每个月我们还要再贷给你们钱。Emmit看VM不像好东西，想要照协议还款从此两清，VM说“协议只是一些破纸，你们不要弄混了开始和结果”。和冰血暴前两季一样，在这个小镇，普通百姓都是照章办事规规矩矩的顺民，里面的恶人则有自己的一套非常完整且诡辩的逻辑，在冰血暴世界里，眼中完全没有世理逻辑的人都是最可怕的魔鬼，他们认为这个世界是照着自己定的这套法则运行的，不遵守自己法则的人都可以被除掉，而且死不足惜，前两季的主要反派马沃和米利根就是这样的“大哲学家”，到处给镇里的人上课。第三季刚出场的这位VM有这个倾向，但他的角色定位是狡诈的商人，而不是心黑手狠的杀手，新季的反派究竟怎样设置，还要看后面的发展。另外这个从谬误的结果反推原因的逻辑陷阱，也同样发生在主人公女警Gloria身上。她返身回家，看到家里遭劫继父被害，这个结果直接造成了她的个人家庭悲剧，但事情的原因何在，对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本季和之前一样，也是观众的视角大于剧中人的视角，观众观摩了这个错进错出的离奇命案，尚且认为这件事的发生实在太过不可思议，就会更担心剧中的女警要花怎样的力气还有拿到怎样的运气才能破解这一发生在她自己家中的命案。另外Gloria的婚姻状况其实也是一桩由结果倒推原因的“迷案”，他的老公后来和一名男子结婚→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喜欢男人→他从未真正爱过她。被结果倒推的原因最终成了事情的结论，女警会因前夫这一无法被证实的动机而怀疑自己过去经历的一切，从而陷入迷惘。还有就是片头审讯者指控嫌疑人的杀妻案，也在遥遥映照冰血暴第一季马丁弗里曼的杀妻案，而且还在冥冥中为同样由麦克格雷格扮演的双胞胎弟弟Ray和他临时上阵的女友Nikki的关系做了噩兆般的预示。不管后面Ray和Nikki身上会发生什么，这种“看起来要有什么坏事了”的氛围被剧集序章这个寓言微缩版小故事给营造起来。片头审讯室墙上的照片化作整个剧集的发生地，也启示了这种被第二季反复提到的“趋同性”（1988年的东德的房间墙上挂着2010年美国的照片，有一种不知谁是真谁是画的感觉，非常玄妙。）此外本季主要的故事线是Ray作为假释官（竟有他这么落魄的公务员…）要挟自己的嫌疑人帮自己偷回在哥哥处的邮票（尚不知这枚小小邮票究竟有何魔力），这和第一季马丁弗里曼雇凶杀欺负自己的人、科恩兄弟的电影版里男主角雇凶绑架自己老婆如出一辙。这种懦弱得像小老鼠一样却偏偏爱动个歪心眼儿的人物，伊万•麦克格雷格诠释得和他的两届前辈一样好，人物的笨拙、猥琐、爱贪小便宜、本来不聪明却以为自己挺机智，全被他演出来了（他演哥哥时那嘴古怪的口音也非常有趣）。Ray和Nikki这对“火线夫妻”很像第二季的艾德和佩吉，都是男的笨手笨脚却有股子鲁莽劲，女的极其善于利用两人的爱情关系怂恿对方做利于自己的事。虽然Nikki是Ray手底下的假释犯，但观众还是会想：这家伙怎么配得上这么辣的妞儿？这一点Nikki本人还有冰血暴世界中的所有人都明白，只有Ray自己不明白，还以为自己得到了真正的爱情，也就只能被一次次利用。Ray雇凶偷邮票引发命案这件事又是冰血暴系列典型的“机遇之歌”，被雇的烟鬼莫里斯从始至终恍恍惚惚，他在偷邮票的路上，把烟头弹在关着的车窗玻璃上（这玻璃也像“上帝之手”，莫里斯看不到它的存在，它却阻挡了烟头的被弹出。直到玻璃弹回了烟头，莫里斯才意识到它的“在场”。可以说这扇“未被看到却始终存在的玻璃”导致了后面一系列事件的发生），慌忙开车窗扔掉烟头，写着作案地点的小纸条就随风吹走。这张小纸条则主宰了受害者Ennis的性命，小纸条被风吹出窗外有概率，小纸条是否被莫里斯捡到也有概率（就在他几步远却没被找到），甚至莫里斯将纸条上的内容回忆成什么样也有概率，每个环节发生的概率相乘，得出了Ennis的死亡概率。Ennis和Emmit的 居住地名近似、同姓且名字相近，不是Ennis或Emmit、莫里斯、Ray任何一个人的错，但如此随机的事件还是导致了Ennis的死这一无法被改变的事实，“天地不仁”在这里又得到充分展现。Ray在这个单纯的小镇上因为一点点私利（没钱给女友买订婚戒指），就释放出了毒蛇，而这条毒蛇被放到人间后究竟会做出多么出人意料的恶事，就不是人的力量所能控制的了。而Nikki作为故事里的一名狠角色，她知道事情的发生是需要概率的（从她对桥牌的理解上可以看出），她的人生观是无论命运如何，我至少要尽人事。所以她带着Ray赢了比赛，所以她不管莫里斯下楼已经走到了哪里，先立刻动手拆了空调再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谢天谢地谢自己”可能是她的人生哲学（在没机会中找机会，能想到把空调室外机推出去砸死人，这女人比第二季的佩吉还狠）。而莫里斯下楼和Nikki拆室外机这段蒙太奇则是本集最精彩的段落，莫里斯下楼过程中点第一支烟没点着，衣服被楼梯扶手勾住，走到大门口外才站定点烟，这环节中哪件事不一样，他都不会死。这段莫里斯下楼的戏和《罗拉快跑》的下楼戏很像，不知有无致敬意味。不过莫里斯这人的运气也确实奇葩，错进错出害死一个人，又错进错出被别人害死（死前还观赏了一番春色），第三季整个故事因迷迷糊糊跌跌撞撞的他而生，想来也十分滑稽，而且映照了第一集的整个主题：结果从不需要向原因讨教问题。第一集大概就是这样，还有本集标题叫The Law Of Vacant Places，空无之地的法律，冰血暴本身的主题之一就是道德与法律，故事的正邪对抗虽然有种种形而上之对抗和深具好莱坞戏剧意味的对抗，但在故事中都是基于违法者和守法者之间的对抗。另外这个“法律”还是像前两集一样，还指人类头顶上的命运以及道德天网，混沌的世界如何变得有序起来，或者说世界以如此混沌的方式展开，它其中的判断者和执行者是谁？也许还是第二季中不时降临人间的飞碟，只是第三季换了一幅写实主义的外表，将故事中作为形而上隐喻的飞碟形象化的笔法没有了，留下的只有闪烁的警灯。新季出来后，我争取像第二季那样每集都更新，如果新季没有出现水准上的陡降式的滑坡，每集都还是这么有趣的话，每集看完写写还是无妨的，只是没想到第三季首集的信息量这么大，不小心第一集就写得很长。如果看完后面的集没写这么长，就有“偷懒了”或者“是不是这集不好看？”的嫌疑，所以第一集就写这么多还是压力挺大的（主要因为第一集真的是蛮好看的），不过还是随走随看吧。此外这篇的题目我用了The hard boiled wonder land，其实还是“冷酷仙境”的意思。因为我真的找不出比“冷酷仙境”还能形容冰血暴世界的词了，第三季还是继续用上这个题目吧。（而且听起来很像每集的单独小标题，也挺有意思的，让我更喜欢这题目了）第二集: The Principle of Restricted Choice第一集展示过奇案后,第二集开始慢慢铺垫人物性格和查案线索,这是探案剧通常的特点,也是冰血暴剧集的特点。第三季的剧情推进节奏比前两季有所加快，第一集VM向Emmit进行勒索般的寻求合作，第二集一开始，Emmit和他的律师兼助手Sy就定好了反击的策略，不像前两季那样先进行一番又萌又逗趣的情节迂回，再在第四集左右升级对抗。S3则是在第二集就开战，VM的手下把Emmit的合伙人从车库抛下去，Stussy兄弟彻底决裂。现在已经发生的三起命案，一起是被高层坠落物砸死，一起是直接从高层坠落，这种杀人方式可以称得上是非常地“二十一世纪”。前两季的马丁•弗里曼、黑衣人马沃、米利根、印第安杀手、屠夫托德因为所处年代，尚可以用锤、匕首、砍刀致人死命，到了2010年，Fargo镇的原始蛮荒感剥落殆尽，警察办案系统、高效，提取证据的手段更先进，想用手持的冷兵器杀人又全身而退变为不可能，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意外致死”。从犯案手法、罪犯和警方的博弈方式上，都有了“时代的进步”。本集在很多地方都继续渲染了2010年的时代感，比如无纸化办公和公司局域网，电脑病毒（电脑病毒这点非常“2010年”，因为在2017年，其实已经难说还有什么能让电脑死机的病毒，也基本没有能让用户主动发现的窃取资料的后门漏洞），办公室窗外的高楼大厦（Fargo这个小市区竟也变成了高楼林立的地方，还记得第二季里艾德的肉店和佩吉的理发店所在的那乡镇一条街吗）。故事也借用Gloria新来的上司（由美剧里的老熟脸Shea Whigham扮演，这兄经常演蛮力值max但极易头脑发热看不长远最终反被利用的人，这个大直男角色想必是准备和女主角Gloria形成对比，而且冰血暴系列中警察主角身边总有一个因为只会通过寻常思路看问题，又不虚心，被凶手所伪造的表层真相所迷惑、给主人公添乱却还偏偏颇有警队威严的同事），突出了这个越来越网络化的时代里Fargo的落伍。当然Fargo的落伍自然有它落伍的好处，就是这片冰雪覆盖的小地方似乎尚未被所谓“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所腐化，别看第一集Ray假公济私派出罪犯去偷哥哥的邮票，甚至他自己还因此杀了人，但奇案过后，我们似乎发现无论是Ray还是Emmit，和对方都不是那种完全露出刀尖的交恶，他俩的关系更像一种由亲情疏远所带来的尴尬，曾经亲密的家人因为一些事掰面儿之后，都不肯主动软化矛盾，甚至他俩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和兄弟已经交恶。从第二集兄弟俩的表现来看，似乎他俩并不是非要闹出人命的程度，但就像Sy所说，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从来都不仅仅是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事，因为他们的社会地位、身上所运转的财富和权力，攀附在兄弟二人身上的Sy、Nikki们，为了维持这个丛林法则的妥善运行以及私利（有法则才能合法牟利），必须要把他们兄弟的私人关系强行上升到关乎Fargo镇整个经济和法制安危的层面上来。因为Emmit毕竟是Fargo的停车场大王，方兴未艾的房地产业的地皮拥有者。而正是这点，在Emmit和Ray纷纷私下表示自己并不是真的愿意和兄弟永远交恶下去时，他们身边的Sy和Nikki立刻游说他们放弃这个想法，不要太天真了，物竞天择是现在最基本的准则，兄弟也不例外。这引申出了冰血暴系列的主题之一，就是兄弟相争。第一季马丁•弗里曼因为阶层的差别引发了对自己兄弟的嫉妒，最后为了保全自己不惜栽赃兄弟。第二季吉尔哈特家族大哥二哥因为性格的差别和传统帮派带有的封建“长幼有序”导致的家庭破裂，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印第安杀手对家族老大的“弑兄”行为。这些亲人之间的争斗，是冰血暴系列着重批判的对象，它将这种为了私利而刺刀见红的亲情分离，和代表正义与善良的警察一家对照起来，通过这种鲜明地区分，标示出了何谓邪恶，以及什么才是我们需要守护的东西。这集的核心事件是Emmit遭遇的两件麻烦事：VM咄咄逼人的进攻；和Ray关系的彻底恶化。两件让他完全陷入被动的烂事在同一时间爆发，让Emmit完全手足无措。Ray以和解忏悔的名义，笨嘴拙舌地在外面拖住Emmit，Nikki却擅自背离了他俩之前的计划，血淋淋地挑起了他们兄弟的战火（Nikki实在太狠太狠了，本集她展现了如下特点：睚眦必报，寡廉鲜耻，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做成，一种完全残暴的“谁能挡我？”和第二季托德、佩吉夫妇不同，Nikki对Ray真的只是简单的利用，Nikki在Emmit办公室的自作主张，在某种程度上等于背叛了Ray，以爱的名义将他推入万劫不复。让她敢做这件事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Ray和她其实真的没有半分关系）。自己兄弟这儿后院着火，那边阴险的VM都已经直接杀了他这边的一个人，通过暴力和资本侵占他的公司和业务范围。VM这人目前看来是第三季里的嘴炮第一人，他说话时用的词、用的逻辑，全是明尼苏达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的人永远都不会用的。这集出现了大量的对话，第三季的Fargo镇人，和科恩兄弟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小镇人一样，以最最简单的词汇、笨拙的交流技能，在磕磕绊绊答非所问地一问一答，Fargo特有的萌感也来源于这里方方面面的不发达，其中之一就是Fargo人交流方式的落后。VM用一套这里根本没有的先进语言风格和逻辑，把Emmit和Sy说得干瞪眼。Emmit和Sy在Fargo作为商界精英算是这里的优秀人士，他俩的头脑和谈吐水平其实已经比最普通的人好了不知多少，可Fargo这个小地方，所有人都生活在一个完全形而下的世界中，所有人关心的只有自己的现实利益，从来没人站在理论角度看待自己身处的环境（因此Gloria的冷静和Ennis通过阅读小说所获得的精神世界，在这地方就变得尤为珍贵，因为这家人不甘于做一个干巴巴的只为了活而活的人）。Emmit和Sy通过社会经验一眼看穿了VM的嘴脸，但他俩面对VM这般高深奥妙的说话方式，却根本拿他没办法，Emmit平常最擅长的形而下的小聪明，碰上VM这种聊天时科教文卫、历史地理无所不包的大哲学家（和马沃、米利根一样），只有被摆布的份。本季尚没有前两季卢那种来自正义一方的嘴炮达人，究竟谁能治得了这VM老师，还得看后面发展了。此外这集最亮的是VM的两个爪牙尤里、米莫，又是一对儿萌化了的杀手，俨然扳手&数字兄弟的翻版，一看就是练家子，办事儿干净利落还注重配合，这季的大反派VM被设定为商人，不像马沃和米利根那样有最高的擒杀本领，所以尤里米莫这哥儿俩目前是第三季的“武功第一”，往后只可能战略失算，倒不至于在动手方面弱过谁。本集标题为The Principle of Restricted Choice，限制选择原理。我查了一下，这是桥牌中的一种战术，或者说是一种给对手布下两难境地的阵法。大概是提供给对手两个对他都不算好的条件，让他去选择，最后他只能在两个差的里面选出一个。这是一种人为制订条件的逻辑陷阱，VM看起来在耐心有礼地和Emmit、Sy谈生意，其实他给出的是一个不可否决的先决条件，就是我入股你的公司事已至此不可更改，其它方面咱们倒是可以好好聊聊。这个伪逻辑环境让我想起一件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我小学时有一次春游，我带了两瓶果汁，在旅游车上，我旁边是一个比较混的孩子，他先问我：你带了什么喝的？我给他看我带了两瓶果汁。他直接拿走一瓶，说：咱俩平分一下，你看咱俩多好。这种既暴力又虚伪的伪命题情境，同样被VM用在了Emmit身上。VM和Emmit合伙干一番大事业听起来动听至极，但这是建立在VM暴力侵吞Emmit公司的基础上的，VM忽略了事情的起始和里面不公平的元素，不停地重申看起来好的那部分，从根源上限制了Emmit的选择权。这也是Emmit作为Fargo人所反应不过来的“新时代滚滚而来”。PS.老年人不知道何谓回车键很正常，我亲眼见过我从前公司的老板在键盘背面找开机键。Sy打电话时说了冰血暴的金句”OK,then.”第三集：The law of the non-contradiction这集整个篇幅都是Gloria去洛杉矶查科幻小说家赛迪斯•莫布里所进行的一次小trip。冰血暴三季以来第一次将故事发生地搬到明尼苏达以外的世界。我们可以通过场景的变换，来进一步理解冰血暴的摄影风格在换了场地后，有什么突出的个性风格。在Fargo的冰雪王国里，为了渲染自然环境的氤氲和世道的暗淡，经常用焦距较短的镜头，主人公身后不远便是模糊一片的世界，在荒原里开车数里景色都不会有太大变化，而到了洛杉矶，这个世界上最多元的城市之一，城市的细节远远多于Fargo那边，如果大而化之地看待一个整体，就会犯了“查人不详”的错误。而Gloria在洛城就吃了这样的亏。帮他查回被窃行李箱的洛城警察小哥看起来为人单纯又古道热肠，再加上同是警察身份，Gloria在陌生的热带城市刚一落脚，就对这位异地他乡的同行产生了认同感。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哥帮助她不过是为了ONS而已，而且这人极笨又极粗俗，根本不是Gloria经验中的警察样子。用“我不是什么样”来突出“我是什么样”，是剧作塑造人物的妙招之一，这集把这个方法用在了塑造Fargo世界上，用洛城的地貌、气候、城市景观、人们生活的节奏和方式、口音、道德线，反过来对比和界定这部剧集故事发生的主要舞台Fargo，等于观众也在这集进行了一次小trip，等Gloria结束这趟旅行回到冰天雪地，观众也有了回家的感觉，不仅在视觉上又重返了自己适应的画风，也更喜爱Fargo这个虽然缓慢、落后，但却在某种程度上保留了纯真的地方。这集这个处理非常有味道。另外，身处于好莱坞的影视编剧，能站在低于自己的角度来反省和批判自身所在的环境，而不是一味地宣扬大都市中空洞的财富与权力追求，这点非常让人钦佩。本集大概由三个小故事组成：Gloria的洛城拜访之旅、她所调查的赛迪斯•莫布里的人生起落、赛迪斯所写的小机器人经历地球变迁史的小说内容。这三个故事的广度层层升高，由Gloria一步步的亲自探访，到作家的人生经历，再到整个地球的兴衰历程，三段故事非常清晰而精致，互为解释和发展，互文性非常高，最后以机器人的开关和旅馆内那个恶作剧小盒子的对照为结，叙事非常精巧，而且有头有尾。如果说在看本季第二集时，我心里还对这季的水准保有一丝怀疑，看完这一集，我心里的评价是，S3E3是整个冰血暴系列目前为止最好的一集之一，其完整性和艺术表现力都非常高超，插入的小动画和三层结构的戏中戏中戏，作为剧集整体风格中的一次全新实验，可以说是完全成功的。一个剧集在保证叙事的顺畅、之前疑点的解答和新的悬疑的顺延、人物塑造、精彩度、收视率等等的基础上，还能容得下这集这样仿佛“剧集中的独立制作”的存在，绝对佩服好莱坞在商业保障的前提下对艺术实验的宽容性。这集赛迪斯的故事把好莱坞“从剧本变成影片”这一环节黑得这么厉害，但好莱坞体制在这集身上体现出的包容开放，还是让人不得不承认好莱坞才是影视艺术最好的摇篮。另外本集这个“渴望在好莱坞一试身手的的年轻作家为影厂公司大佬写电影剧本并且和他的情人搞上了”，似乎是科恩兄弟《巴顿•芬克》的微缩版，大佬的身形和表演方式、主角所住的旅馆的长长的走廊都是《巴顿芬克》里的招牌菜，Gloria住的宾馆那“危险的门外”，也是科恩兄弟一以贯之的招牌风格（科恩兄弟所有电影都有“来自门外的风险”，无论故事发生在何地，开门都会伴随一阵风声，看过《老无所依》的朋友相信都会深度了解科恩兄弟镜头下的门的危险性）。冰血暴二三季虽然已不是科恩兄弟亲自主脑，但剧集对他们电影的风格的借用和戏仿从未停止过，本集这个“伪巴顿芬克故事”是又一次展示。三个故事都以非常黯然的结尾告终。Gloria被洛杉矶警察小哥伤了心，倍感寂寞，查到的故事和读到的小说内容也让她为之黯然。她在旅馆房间里收拾行李和她继父年轻时被欺骗并闯下大祸这两个事件被剪成了蒙太奇，这对继父女在冥冥之中住进了同一件房（我没仔细看门牌号，也许不一定真的是同一间房，那一片所有低档旅店都用了Stussy家的马桶也说不定，只是Gloria在她的房间里发现的恶作剧小盒和继父小说中机器人的开关是一样的，令她笃信这小盒是上天给她的信号），这段表现“上帝之手带给人之失落”的蒙太奇非常的凄美（“人物在重压下呕吐”也是科恩兄弟几乎每部电影都会出现的标签），再加上动画中机器人纵使一次次被人类和地外文明伤害，他说的都是“I can help”，在片尾可以说是有泪点，我爱这一集。此外在片尾，Gloria返回伊甸谷，准备继父的葬礼。观众通过这集深入了解了Ennis Stussy年轻时的坎坷经历，再回来看着他躺在棺中的沉静的脸，心里别有一番滋味。一个悬疑探案剧肯花十分之一的篇幅去描述一个在第一集就死去的人的性格形象，与其说它帮这个故事更顺利地进行，不如说它是在具体化这整个剧集的氛围和形象，让我们知道一部优秀的剧集并不只是一集集顺着讲故事而已，它的整体塑造，还需要这些枝节来一步步完成。（插个题外话，关于这个“支线帮助塑造整体剧集意涵”，典型的例子还有去年的纸牌屋第四季，那里面有一集是第一季死去的女记者的老爸找到了第四季中正在活跃的主人公，并且为了三季之前就死去的女儿而伤心痛哭。一个死去三季的角色，竟然还把她的从未出场的老爸给写了出来，目的不是辅助正在进行的情节，而是帮忙营造整个剧集所在的世界，这个手法只有水准最高的几部美剧中才出现过。）Gloria返家后，他的助手（与洛城小哥形成鲜明对照）给他拿来了案件的初步进展，查到了莫里斯的指纹。我们看第一集时，会想“Ray派莫里斯偷邮票结果错杀Ennis最后只能杀莫里斯”这一奇案，看起来根本不可能会有当事人以外的人有希望猜得透，但莫里斯的档案袋交到Gloria手中后，似乎在她和观众的眼里，这桩奇案又显得不是那么难解了。全因为观众在这集里和Gloria一起经历了这件穿越时空的调查，Ray和莫里斯这种小老鼠似的人，为了眼前的利益，做出了看似无人能解开的迷局，但这个“眼前的迷局”，在上天所亲手编织的巨大的命运之网面前，显得根本微不足道。经历过赛迪斯•莫布里人生中那么崎岖的一波三折，Ray和Nikki这点小伎俩又算的了什么呢。本集结尾，案件侦破有了进展，再加上这层对照，冰血暴系列一直弘扬的“正义不可被压倒”又树立起来。最后想说的一点是赛迪斯•莫布里改的名字。他在身心受挫、毒瘾发作、窗外警笛长鸣的人生最艰难的时刻，看到了马桶上的商标，“Ennis Stussy家族制造”，从而决定遵从上天的指示，改换名字，从起叫起Ennis Stussy来。但我们不能忘记的是，赛迪斯本人的死，就是他的名字带来的。Ennis Stussy这名字在70年代救了他一命，让他隐居伊甸谷这个世界的小角落，这名字最后也是致他死地的唯一原因。谁能逃得出上帝之手，也许只有他笔下的飞碟了吧。PS. 本集片名“不矛盾律”：两个互相矛盾或互相反对的思想不同时为真，其中必有一假。洛杉矶和明尼苏达，门内门外，生与死，过去与现在，正义与邪恶，真诚与欺骗，一对对互为矛盾又同时存在的世界。Gloria在飞机上遇到的邻座大叔，由曾饰演过《双峰镇》中受害人劳拉的老爸李兰的演员Ray Wise扮演，李兰是《双峰镇》里最核心且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的人设就是典型的“不矛盾律”（看过《双峰镇》的都懂，Ennis和Gloria的关系也有点悄悄隐喻《双峰镇》中的李兰和劳拉的父女关系，因为涉及一句话就把双峰镇给说废了的剧透，在这儿就不展开了。双峰镇第二季第四集开头有一段Ray Wise极为精湛的哭戏演出，让我从此成为这个演员的粉丝）第四集：The narrow escape problem在洗手间和Gloria偶遇的女交通警Winnie Lopez，有着和Gloria迥然不同的性格。作为警察，她在遵循事实的基础上，还有一层相对唯心的人生观,就是她非常在意生活中遇到的偶然性和偶然带来的lucky对人生的决定性作用：她对Gloria大谈体位对怀上宝宝的重要性；知道了Gloria是因为查谋杀案而来到这个大楼的这个洗手间和她相遇，认为这会带来厄运，就匆匆离开了她；在外面停车场发现Gloria的车牌号是自己的幸运数字，又开心起来。Gloria在Ray的办公室看到他的姓名后，就已经有了预感，但作为现实主义者的她，心里会想“这怎么可能呢”。她的推断和预感其实就差Winnie这种相信世间一切草蛇灰线皆有关联的念头来添一把火。Winnie帮她打通了两个E•Stussy和两个E V之间的联系，查案的剧情在这集片尾大步向前推进了一部。Ray剪掉胡须戴上假发打扮成哥哥的样子，试图去银行开哥哥的保险箱，这和第二季卢的妻子在医院拿到的癌症药有点类似。卢的妻子住的医院想要用手下的患者们做药物效果的实验，把真药和假药投放到不同的患者身上，看药物对人体的改善。而两种药的外观是一模一样的，患者不会知道自己拿到的药是真的假的。Ray换成他哥哥的外表（两兄弟的口音其实并不相同，在银行他还特意模仿了哥哥的发音。本来Stussy兄弟就是麦克格雷格一个人演的，他用哥哥的扮相和哥哥的口音，还能把弟弟拙劣地模仿哥哥演得惟妙惟肖，表演很棒的），站在银行经理的视角来看，观测者通过观察表面特征来判断被观测物性质的能力失效了。Ray“深入虎穴”假扮哥哥这段，我根本不担心他的伎俩会被当场戳穿，因为冰血暴里的普通人都是“傻得可爱型”，根本不具备那个眼力和心机去往那儿想。这也就衬托出Ray和Nikki这俩人的特点，就是世上有这么一种人，他们从来不会想要去好好儿做什么事，能想到的永远只有钻空子，投机取巧、蒙混过关是他们最大的本事，而且他们在使用起这些伎俩时，反而还会认为自己是多么地聪明和多么地敢于“富贵险中求”，用“笨”和“没胆儿”来嘲笑有底线的大多数人。这类人在现实中确实大有人在，尤其好赌之人体现得尤为明显，这里Nikki的人设还是非常准确的。另外还有Ray的被停职。不聪明的人会有这种感觉，就是他们对自己人生中的重大变化，似乎并不是特别的敏感，觉得其实怎样都行，没什么大不了。派手下的假释犯去偷东西没什么大不了，不成功后又杀了他没什么大不了，骗骗自己的亲哥哥没什么大不了，单位让自己在爱情和事业二选一，大不了工作不要了，统统没什么关系，Ray一直是处在这种木然中。这一点，Ray似乎和第二季的艾德在蠢的方式上有点不一样，虽然他俩都是被自己女人当枪使。当然这都来源于Ray和艾德的一种窝窝囊囊的性格，他们承认自己的笨，而他们认为自己能做到的最聪明的样子，就是去钻空子。这和他们所处的阶层和环境都有关系，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都被自己最爱的人唆使，属于“求仁得仁”的状态，自己主动进入泥潭，就是爱情理想固然美好，但看看你为了实现理想都做了什么。而这集里戏份颇重的VM似乎诠释了什么叫真正的聪明，他找上门去Emmit家，和Emmit的家人共进晚餐，先从对方家人处入手软化态度，再在办公室里试图从恐吓、利诱等角度说服，最后用两千五百万美元信用额度的提升完成了达阵。这一波简直是市面上烂俗的销售圣经、成功学大全里的那套东西的模范搬演。VM作为苏俄文化的信徒和斯大林的崇拜者，他使用监听这种“古典”手段获悉了Stussy兄弟的私人问题，并且用一套“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必将淹没资本家”的共产主义理论说晕了Emmit（但VM自己其实一直是不折不扣的“大资本家”，就是“宁可吃撑到吐，也不留给别人”。既身为吃肉不吐骨头的资本控制者，又满口共产主义的群众路线理论，到处和人宣扬自己是共产和平民的守护者，VM的这层邪恶似乎要更甚于只能亲手动刀的马沃和米利根）。Emmit在2010年的商业社会做停车场生意，和VM谈的也是他所说的金融问题，但经过VM一阵宣讲后，他对自己身处的社会结构的理解出现了问题，开始担心起VM说的问题来，为这个年代中已经不复存在的意识形态而胆怯（再加上Stussy兄弟人云亦云、随声附和的无主见性格。而这一点也早被VM看穿）。VM这里的攻心计是，Emmit半路发家且没有文化，手中爆增的资本会让自己坐立难安，而“安稳”和“合理”就成了Emmit这样的暴发户现在所追求的东西。Emmit完全没有能力抵挡VM老师的多层次说服，最终态度软化下来。VM随后又用圣经明文引出了冰血暴系列的“兄弟争斗”的主题，为后面可以预见的可怕之事埋下伏笔。第三季代表正义的一方没有像卢那样的嘴炮之王能说得过VM，真是不解气啊。PS. 片头片尾的“播音员”是比利•鲍勃•桑顿，他的发音和咬字很有辨识度，马丁•弗里曼和比利•鲍勃•桑顿这对第一季的老CP分别在第二第三季当了一回播音员，这就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第三季的CP必须是Sy和Ray！）那对杀手兄弟虽然在这集里没干什么，只是坐在电梯门口翻翻报纸，但气场压迫性非常大。他俩的人设挺萌挺滑稽的，但在某些细节又显出他俩的邪恶，比如Winnie去Stussy公司调查时，这两兄弟看见警察心里就有杀气，着实恐怖。第五集:The house of special purpose第一集的时候，我觉得Nikki是一个比第二季佩吉更狠的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对自己男人的掌控力上升到一种新的高度。可第三季过半，发现Nikki给Ray出的全是馊主意。继变装去银行冒领账户开保险柜不成，Nikki又想出一招，让Ray假扮成Emmit和自己拍摄性录像，寄录像带勒索Emmit，并且狮子大开口要20万美元+错版邮票。Nikki这妞儿似乎永远带着一股蜜汁自信，她根本不怕Emmit在录像带里辨认出戴了假发的她和Ray，她给Ray出的一个个破主意其实全都有很明显的马脚，但还是照做不误，“咱们现在手头资源就这样，就问你想干不想干，想干就给老娘照做！”就是她指使Ray一次次干蠢事儿的方法。其实这集出现了很多“指使他人行恶”：VM只是穿着西装出现在办公场所，但他手下的两个打手可从来都不含糊；Emmit利用老板的身份指使Sy可以用任何手段对付Ray；Nikki用爱的名义指使Ray和自己兄弟彻底交恶。这集反复提到的伊甸园中的毒蛇则强化了这一主题。众所周知，毒蛇引诱伊甸园中纯真的夏娃，告诉她上帝禁止她和亚当吃的果子“吃吃也并无不可，而且上帝是担心你们吃了果子后像他一样心明眼亮才不让你们吃的”，夏娃听了毒蛇的话，和亚当偷吃了禁果，获得了更高的智慧，意识到自己不穿衣服是件羞耻的事，赶忙用无花果叶做成衣服遮身，被上帝发现，从而被赶出伊甸园——人类沉沦的开始。（亚当夏娃被赶出伊甸园后，紧接着发生的就是著名的“该隐杀弟”，该隐因为嫉妒弟弟亚伯进献给上帝的祭品更被喜欢，杀害了自己的亲弟弟，人类第一桩杀人案便是兄弟残杀。）因此Nikki和VM在两端不停地怂恿Stussy兄弟交恶，就显得格外可恨。而“伊甸园中的蛇”这一主题在这集中体现得非常明显。对圣经有了解的朋友们可能会发现，旧约《创世纪》开篇中伊甸园的蛇，是整本圣经里唯一能说人言的动物。人类和动物直接用语言交流，在历史上仅此一次。这样问题就来了：当一条毒蛇需要蛊惑怂恿你的时候，它就可以说上你的语言。人和毒蛇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蛇有可怖阴险的外观，有正常情商的人只要看到它们的样子，就会避而远之。其实VM就是如此，Emmit和Sy在第一次见到他时，从他的样貌，就判断出他明显不是个好东西，Emmit和Sy其实一直在躲他，就像人看到蛇本能要躲开一样。但在这集里，VM在车里怂恿离间Emmit和亲兄弟Ray以及他的最得力助手Sy的时候，竟出现一种推心置腹的感觉，这就是“蛇用人言”。而现代社会中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就是当你心里明知道这个人和你不是一路人并且有可能害你，他心里也知道你这么想，他往往会说：“先别管别的了，咱俩要是一块儿能挣点儿钱，那不比什么都好。”这就是这季冰血暴所描绘的当代商业社会中最常见的“来自恶的引诱”，而“挣点儿钱”就是人们受恶人指使的主要诱因。这情况到了Ray这里，Nikki不光指使他“咱一块儿弄点儿钱”，还提供了一个Ray更想要的东西：在你兄弟面前出口气。Ray之前坦白过，自己能和Nikki这么辣的妞儿在一起，实在是太有幸了。他清楚Nikki和自己真的不是同一种人。这其实也是人和蛇的区别。Gloria那边，她和警察Lopez组成的临时搭档还蛮有效，Lopez有一种Gloria在性格里所缺乏的心直口快，这一点在警务的执行方面其实必不可少。有了Lopez在自己身边稍许地撑腰和性格互补，Gloria查案的进展异常地顺利。看第一集时，就算知道冰血暴的讲故事风格与众不同，我也从没想到这个奇案的来龙去脉能在第五集就被Gloria完全看透（在故事节奏上要快过第一季。第一季如果有什么缺点，就是警察们查获真相的过程有点太拖了，第三季改善了这一点）。但Gloria新来的上司似乎说的每句话都非常对，新上司见过的阵仗和案例比Gloria多的多，他能够通过大量案件中得到的现实经验来反驳Gloria的推测，并且不断提醒她，这种事儿太多了，不是这事从未发生过，而是你从未见过。在上司的世界观里，事情无论多么离奇，肯定都曾经发生过，而你是否曾经“观测”过离奇事件，并不是事件发生与否的决定性因素。Gloria和上司之间价值观的碰撞其实很有意思，虽然上司是一个比较“鲁”的男人，但他俩之间观点的切磋其实还是展现得很细腻的。而好莱坞作为“离奇发生之地”，它剧作中出现的肯定是“史上从未发生、且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的真正独一无二的奇闻。还记得第二季最后卢的同事愁眉苦脸无法写出的那篇报告吗，自己就算亲身经历了这件事的始末，但它太过离奇，离奇到无法转述。而本季Gloria正在努力证明的案子，就是她上司那广博的经验中不曾存在的东西，也是观众纵使看探案悬疑剧无数，也从未见过的东西。这就是好莱坞。扮演Sy的演员迈克尔•斯图巴是这几年频频出现的熟脸，马丁•斯科塞斯和科恩兄弟都曾启用过他，他更是科恩兄弟《严肃的人》的男主角。斯图巴后来常演Sy这种聪明精怪、肢体行为和表情有点nerd、性格又比较软弱的喜剧型角色，但我对他印象最深的还是当初《大西洋帝国》里他扮演的大反派AR（阿诺德•罗斯坦）。《大西洋帝国》的AR做的工作、智商水平其实和这里的Sy差不太多，但那里的AR有一种绝对的腹黑和具有震慑力的气场，Sy在这里受欺负时，我多么希望他能突然变身成黑帮老大AR，把VM和那俩小弟给铲平啊。迈克尔•斯图巴在这集里无论是“水杯受辱”、晚餐和另一个想收购他们公司的阿姨谈话，还是结尾目睹Nikki挨打，全都展现了非常精湛的表演功力。受制于外形和扮演风格，他可能永远也无法走入真正的一线行列，但他还是我最爱看到的演员之一。最后Nikki和VM的杀手兄弟见面，出现了“两股恶势力”的直接交锋。第二季的米利根团伙和佩吉从未这样正面对话过，当Nikki这个满肚子坏主意的小女人碰到了靠杀人混饭吃的真正的魔头时，剧集对比了一下他们二者的“恶的大小”。Nikki挨这一场狠揍固然有现世报的成分，但最后她爬回车里时的那首歌（以及当我看到她没死时那一刹那的心情），似乎Nikki这事儿成了观众心目中的“打狗也得看主人”“输谁不能输外人”，在视听语言的渲染上，故事似乎又在Nikki身上赋予了一层可怜和凛然，不知后面她的故事如何发展。科恩兄弟的杀手二人组经常是一个叨叨叨叨，一个沉默寡言，电影版《冰血暴》里的两位杀手就是如此，第三季这两个让人越看越不耐烦的哥儿俩也是。尤里在动粗之前和Nikki、Sy说，我们西伯利亚有一种你们这里没有的荒凉，我们那儿白雪皑皑，覆盖住了历代大屠杀后的鲜血。尤里以及上一集中的VM，似乎对苏俄土地上发生的暴力一直是沾沾自喜。冰血暴的观众都知道，这个系列的发生地虽然贫瘠凛冽，上面也诞生了无数罪恶，但故事中被罪恶和贫瘠反衬出的正义与温暖，才是冰血暴系列中那个“正在胜利的光明”。Fargo和苏俄的西伯利亚同样贫瘠黑暗，为何Fargo这里无论如何都仍留有不灭的正义之光，西伯利亚却彻底成了不毛之地？最后抄一段圣经，虽然可能无关，但也许是种解答。该隐杀掉弟弟亚伯后，上帝向该隐发出质问，说你弟弟哪儿去了，该隐反问道：“我不知道！我岂是看守我兄弟的？”这时上帝说：“你作了什么事呢？你兄弟的血有声音从地里向我哀告。地开了口，从你手里接受你兄弟的血。现在你必从这地受诅咒。你种地，地不再给你效力，你必流离飘荡在地上。”第六集:The lord of no mercy“Things of consequence rarely happen by accident.”——事情结果的发生极少来自于意外，没想到VM老师的一句话也能瞬间劝慰屏幕前的我。Ray头撞相框、被玻璃插中脖子而死，看起来十分荒谬不靠谱，整个三季冰血暴里，死了那么多人也没有死得这么蹊跷的。如果没有VM老师这个站在“剧外”的角度的解读，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编剧借助VM老师之口将这个故事情节概念化和理论化，我作为观众，很难认为这季里Ray的死是一个编剧经过深思熟虑的创作结果。可VM老师这句话一说出来，观众就能瞬间明白，Ray这个“贻笑大方”的死，也是故事为了实现戏剧性和哲理性而利用的手段，而不是编剧轻浮草率、糊弄观众的结果。将故事“粗陋化”“轻率化”也是达到戏剧目的的手段之一，是冰血暴所使用的较高级的编剧技巧，而不是它真的是“看起来”那么烂。在弄清了这个问题后，我就不会对Ray的这种横死方式感到反感，就能正视这个情节的发生。就算第三季从一开始就铺垫了Stussy兄弟的反目，尤其上一集已经把圣经里该隐杀弟的内容影射了出来，我已经知道第三季这个故事一定是个Stussy兄弟相残的故事，两兄弟间必有一死，但当我看到Ray脖子上插了他梦寐以求的邮票相框上的碎玻璃、拔出玻璃、血喷涌而出、沉重倒地、血流了一地毯（和《血迷宫》很像）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感到非常非常的心酸。虽然Ray是一个非常纯的傻叉，他干了所有以他的社会角色所能做出来的最蠢和最错的事，但这个“Emmit杀弟”的段落还是太过触目惊心。虽然这是一个“讽刺荒诞罪案剧”，这件事能够料到，可还是边看这一幕边叹气。Ray的慢慢死去，伴着Emmit电话那头VM老师的解说词和配乐，像几乎所有美剧一样，这一季的冰血暴，到了这里，道德警示的意味非常的强烈。这一集又和第二季有了明显的趋同性。比如Ray和Nikki收拾家当跑路住进旅馆，和第二季艾德、佩吉跑路如出一辙；Gloria代表的正义一方，和整个故事最恶毒的人VM直接交锋，和第二季卢在查案时偶遇上米利根差不多。一开始说Ray派出去的莫里斯是一个命运奇葩的人，其实Ray的命运也是。他派出去的莫里斯找错了名字近似的人，引发了给他惹出一连串麻烦的命案。而Ray在跑路的时候，竟然忘把钱带走了，相信命运的Nikki在Ray折身回去取钱时，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担心Ray这一别是不是永别。Nikki的命运理论里，相信如果无事发生一切顺顺当当，就不会出现忘记拿钱这种小麻烦，小意外小波动是大灾难的征兆。Ray就这么魂不守舍鬼使神差地返回家里，碰上了正要还给他邮票的Emmit。假如Ray和Nikki卷行李跑的时候记得拿上钱，他就不会再回来遇到Emmit，也不会碰到这种“好事成双”：钱也拿了，坏人也没来家里堵自己，自己为此差点送了老命的邮票也完璧归赵（Emmit同时也向自己主动认了错。在Ray看来，这是比拿回邮票和拿到钱更重要的事）。恐怕Ray这家伙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幸运的事吧。但偏偏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一切麻烦”的幸运，是他生命里发生的最后一件事。紧接着意外就发生了，一切归于尘埃。可怜的RAY。随着剧集的深入，有时我怀疑VM老师竟是这季里面被塑造得最有“魅力”的人物之一，每当他开始演说起那些历史地理哲学经济，我脑海里就会出现为写这些台词而熬夜奋战的编剧们。第二季不可一世的米利根被前两季嘴炮能力NO.1的卢给怼得够呛，Gloria显然没有卢那种嘴炮水平（那这样一看，卢还是冰血暴整个三季当之无愧的嘴炮之王），但她有警察的硬度和敏锐，也有更多的通过外表识人的能力（Lopez也是），谁是能干出“那种事”的人，她还是一眼能看得出来的。所以VM在掺和她调查Emmit的时候，她完全没有Emmit对VM时的那种心理劣势，从始至终“站”得比VM高。这是一种在Gloria见到VM之前，这季里还从未出现过的正义对邪恶的“毫不胆怯”。VM老师又要给Gloria上课，举24个希特勒的例子，Gloria不知是站在警察的角度看普通人，还是站在女人的角度看男人，总之非常轻蔑地对VM表达了“请你停止你的扯淡”。这场戏加上片尾Gloria驾车折返回去“迎难而上”，冰血暴系列中“绝对不可被动摇的正义力量”又回来了，冰血暴每次出现这个，心里就要热血沸腾。Nikki身上都是瘀青，在冰块浴缸里“疗伤”，边劝Ray不要义气用事，边想办法还击。有这种隐忍，和能做“打持久战”准备的心胸谋略，Nikki这点还是挺让人佩服的，自她挨揍后，这角色有被稍微洗白一点的感觉，就像第二季的艾德是由白变黑。只是她把自己的胆识和谋略都用在了钻营上面，但这也和她的社会角色有关。其实Ray死了，VM布置在她身边的杀手收队后，她满可以一走了之（Ray始终爱着Nikki，结果他用自己的一命救了Nikki的一命，想来还是非常悲壮的），但如果她后面选择给Ray报仇，或者至少是为了个人利益间接为Ray报仇，她的形象还会变得更好。另外VM也和第二季的米利根一样，因为别人家族的内斗，给自己省了大事，不用自己动手，一切障碍都解决掉。既没了安全隐患Ray，手里又多了Emmit的把柄。之前他控制Emmit更多是靠把他说晕了，和一些简单的人身威胁，这下他手里终于有了真正可以拿来要挟Emmit的“硬货”，VM老师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接上集圣经的思路来看，“毒蛇”有时就是这样的，你身上发生的悲剧，成了他迈向成功的重要一步。而且比劝兄弟反目更可恶的，就是他在Emmit失手杀了Ray后，还试图让Emmit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这不是你的错”，他这种可恶程度都快要超过毒蛇了。之前一直觉得如果Stussy兄弟真的必有一死，多半也是Ray杀了Emmit。一个是Ray身边有Nikki怂恿，始终是主动出击、没事儿找事儿的一方，一个是Ray对Emmit的攻击性，始终带有一层“底层向资本家发难”的隐喻。我本来认为会是这样的，但还是那句话，这就是冰血暴，全是你想不到。Emmit击杀了Ray，很多观众提前预期的后续情节，一下全都扭转了，有时我觉得我看这个剧，就像Emmit被VM老师牵着走啊。还有四集，不知还有多少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在这天地不仁的世界里。第七集:The law of inevitability前面我们在回顾冰血暴系列的总体风格时，总说“这是一片如冰雪般纯洁的地方，因为这里的偏远，它部分保留了人最初的纯真，但这同样也是道德沦丧之地”之类的，第三季到了这集，“道德沦丧”的意味就非常明显了。Emmit身上发生了三件事：杀了自己的双胞胎兄弟、首先怀疑起自己最信任的人、自己所能接触到的人里面最坏的那个成了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人。有时真的不知道这三件事哪件更令他窝心。Emmit杀了自己兄弟后，貌似产生了一种第一季里马丁•弗里曼经历的那种黑化。他从死亡现场离开，即刻去了谈生意的饭桌，以前那种唯唯诺诺人云亦云的感觉没有了，现在可以直视对方说瞎话，大大方方擦胸前的血迹（擦完还给对方看一眼：你瞧现在干净了吗），而且因为这个杀弟事件，暂时获得了VM老师那种聊天时东拉西扯让对方感到云山雾罩的能力。本来之前Sy单独和那位想和他们合伙的老阿姨吃饭时，先期铺垫了这位阿姨是位脑子甚灵却深藏不露的谈话高手，但Emmit这里竟出人意料地完全不落下风，旁边最了解他的Sy都奇怪地多瞧了他两眼。Emmit的性格里缺的是胆量和魄力，现在他变成了“我刚杀了我兄弟啊，我怕什么”，心里一片茫然反而让他没有了畏惧。加上了胆量，他的嘴皮子也变得溜了起来，“杀兄弟”和“谈生意”两不耽误，Emmit竟表现出一种从容和高效来。“人物性格有合理且重大的转变”一直是冰血暴剧作方面最优秀的地方之一，人物如果从头至尾总是那一个样子，故事难免会变得干瘪起来，这集Emmit和Nikki都有了转变，第三季的后半程虽然氛围悲凉暗沉，但看起来还是相当精彩的。后面Emmit一见了警察，还是慌慌张张地露了马脚。这点也很像第一季的马丁•弗里曼。就是这两个人物在犯事儿以后，总想去做更多的事情，用“新的事实”来掩盖自己。Emmit变了性格的原因也在这里。他从窝窝囊囊变成了主动出击，警察还没怎么问，他一套话就全冒出来了。他和马丁•弗里曼一样，把自己碰到的麻烦当做一种负担，想要投机取巧躲掉也好，巧舌如簧骗过也好，反正赶紧过去才是最好。他们的这种性格，就算再黑化，也不如他们的老对手杀手马沃和VM那么黑。因为马沃和VM是典型的喜欢没麻烦找麻烦的人，从来不担心坏事儿的发生，坏事儿越多，自己得胜的机会也就越多。“学坏的羊”和“真正的狼”其实就是这点区别。再加上Emmit头脑的机智程度和反应速度远没有马丁•弗里曼那么强（马丁•弗里曼可以说是整个三季所有人里面脑袋最灵的一个，小聪明溜极了），越想赶紧把事儿对付过去，自己越露陷。其实这季基本都是“警察一眼就看出是谁犯了事儿”，和其它犯罪剧里“警察眉头紧锁排除万难找到证据最终确定凶手”不同，这种滑稽和完全不主流的查案方式，也是冰血暴的魅力之一。Sy看到Emmit已经引狼入室，回到家里，老婆孩子在等吃饭，自己委屈地哭了起来，几乎是演员迈克尔•斯图巴在这几年里演过的最好的一场戏。观众看到Sy的委屈，绝对能感同身受，就是“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全都不一样了？”这世上有这么一种蠢货，就是他平常的时候总是没有主心骨，总要靠朋友，一旦出了事儿，最坏的人，最尖锐的问题他不去面对，只有本事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发脾气。Sy就很不幸地跟了这么一个老板兼朋友，除了“哀其不争”，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另外，这一集又祭出了冰血暴一贯的对官方体制繁琐刻板的批判。前两季也是这样，答案近在眼前，却因为制度的繁冗和笨拙，让真凶逍遥法外，本来受害的人还遭了误会和诬陷。Gloria在这个圣诞夜一直试图进到Nikki的牢房亲自问询她。本来在本季前半段，她俩的故事虽有Ennis的命案这一直接联系，但还是处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属于并行叙述。现在其中一个女主角强烈地要见另外一个女主角，在这个由恶男人和笨男人组成的世界里，两位可算是智勇双全的女性站在正邪的两端，拼尽全力想要完成一场会面，想一想，还是非常让人感动的。一种女性主义在这里被弘扬了出来（入前所料，Nikki的形象果然被洗白了很多，故事进行至此，她几乎成了一名“被侮辱与损害”的女性，坚硬、充满敌对心理的她，对Gloria部分敞开了心扉，并且片尾她昏迷时的镜头和音乐，也仿佛是一曲颂歌）。当然说了这么多，这集最亮的还是结尾囚车上出现的第一季里的Mr.Wrench。这大哥在弟弟Mr.Number被马沃杀了以后就没了下文，只在第二季的前传里以正太模式现身了一下，没想到他竟出现在这儿了。Mr.Wrench想来在第一季之后，也过着不停地进出监狱的日子。回想一下第一季，这对聋哑兄弟虽然被马沃击杀了一位，但当时他们是多么狠，大家想必都还记得。第一季中一个这么恶棍的人物，到第三季里，竟然成了拯救“由黑变白女主角”的唯一的希望，我已经找不出词来形容这剧本有多高级了。虽然这种“剧集之间，人物偶尔互相串串门”早已不算新鲜，但这集对Mr.Wrench这个人物这种复调形式的使用，完全扩充了冰血暴整个三季对角色的理解。在彼处是毒药，到了此处就成了蜜糖，它会带领观众全方位立体地看待一个角色，因为情境和语境的不同，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米利根最后去办公室里工作，不也是按时打卡上下班的现代社会里的老好人吗），曾经你是那么讨厌这个人，在这里他转而成了你的救世主（有点像冰与火里的红阿姨）。本集在尤里切割护栏的花火中结束，S1和S3里的两对杀手兄弟马上就要直接交锋了，而且恶的一方还是暂时的善的一方的模仿品（趋同性），让冰血暴系列整个的内在逻辑上升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同时也成功渲染出一个各自野蛮生长的快意恩仇的江湖。这种偶遇，本集题目竟然叫“不可避免理论”，我的天。第八集:Who rules the land of denial？Nikki和Mr.Wrench手上怎么也砸不开的锁链，就是第1、3两季之间的“趋同性”，或者称之为冰血暴作为系列剧，两个单独的季与季之间紧密的联系性。两季之间的联系将Nikki和Mr.Wrench紧紧地栓在一起，不能分割，并且一同经历来自“极恶”的追杀。当看到他俩之间的锁链——即显性化的“趋同性”，强力、坚韧到能够切割下一个人的头时，影片的拍摄理念成为了一种在故事内制裁坏人的杀器，影片中的极致暴力之酷爽、创作者表达的意愿之强烈，让观众非常过瘾。我不知是因为看到三个杀手之一被痛快解决而感到过瘾，还是因为看到这个系列中的一种强韧的剧作手段化为实体扑杀了第三季中的一股反派势力而感到过瘾。总之这集开篇那段追击戏实在太棒，残忍，决绝，冷酷，并且“恶之毒箭”和“生的希望”一直交相辉映贯穿始终，恶和希望谁都不曾放弃，这就是生命的一种形态。开篇的追逐戏配合了Mr.Wrench的无声，动作成为那场戏里唯一的语言。虽然展示黎明初晓的淡色影像画面，和真正的影院电影的摄影还是有差距，但几处剪辑和镜头语言还是挺漂亮的。比如他俩之间的锁链从蹲伏的摄影机上面划过，像是要绞住观众，增加观众的参与感和不适感，还有尤里在两个猎人身后“没收”他俩弓箭的剪辑。“尤里拿弓箭”这段小波折也处理得非常精彩：尤里在暗处准备伏击Nikki他俩（紧张）→突然射来一枝箭正中尤里熊头的脑门（惊奇。有点像第二季第一集里，吉尔哈特家的老三刚害完人，出门就被佩吉给撞了）→观众发现这恶狠狠的杀手遭遇了飞来横祸，被偶遇的第三方力量给制裁了（惊喜、滑稽）→又发现箭只射中了熊头帽子（失望，继续紧张）→尤里借机提升了“装备”（冲突升级，更加紧张）。“福兮祸兮”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三次转折。尤里这人的命运在这儿也很有意思：手拿把攥的刺杀对象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救，弄翻了一辆囚车被经过的路人发现，被一支箭射中但毫发无伤，随后就被飞来的斧子削掉一只耳朵。可能尤里也纳闷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吧。之前说VM老师的人物形象可算是这季里最完整生动的（果然有粉丝因为受不了VM老师的恶心样而弃剧，这就是编剧描写“人的嘴脸”的成功），但尤里这角色在后半段其实也越来越丰满。他在林中等待伏击囚车时，有一个面部特写，发现他有那么一种强烈的对恶的执着，“行恶”是他心底的唯一目标。可当他被Mr.Wrench的飞斧削掉耳朵后，变得有点像电影版《冰血暴》里的史蒂夫•布西密，同样是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因为别人挡了自己的路而随意处决路人，但他们在面部受伤血染一身后，又流露出了一种生命的脆弱。之前那个随意处置别人性命的万能神、活阎罗，在遭受了极大的身体疼痛后，那种无奈、愤怒却又无计可施、羞愤难当的样子，是科恩兄弟一贯以来对恶人的处理。除了被削掉耳朵的尤里、脸颊中枪的布西密，还有第一季腿被捕兽夹击中的马沃、《老无所依》里出车祸手臂骨折的安东•齐格、《血迷宫》里被老婆掰断手指、被老婆的情人铁铲暴击的Marty等等。这种致恶之人遭受命运施以的横祸，变成的一副困兽样子，是科恩兄弟的作品中一贯对“恶人之痛”和“恶在命运中的角色”的理解。（当然第三季已经不是科恩兄弟亲自编剧了，可这个系列一直有非常明显的科恩兄弟风格。另外关于“恶人的痛苦”，我想插几行题外话。去年韩国电影《哭声》里，象征邪恶的反派老头被警察追击，走投无路跳下山崖，老头腿摔断了，但警察就在自己头顶的石头上不远，自己再痛也得忍着，只能捂住自己想要叫喊的嘴。这段戏非常令人震惊，因为这片子里连受害者小女孩的痛苦都是通过她父亲的焦急来“侧写”的，却给了恶魔一个这么直面的、能让观众深入其内心充分理解其痛苦的描写，我不知道这是一种超脱善恶的终极悲悯，还是什么，总之能看到恶魔受害后的一面，总能给人一种特殊的勇气来面对邪恶。）Nikki逃到保龄球馆后，进入了一个非常形而上的世界。这个保龄球馆其实和《谋杀绿脚趾》里的保龄球馆差不多，既有一种象征当代社会之通俗、廉价的一面，也有一种古怪的秩序感和对命运的理解。保龄球被抛出手之后，它能击倒几个瓶子，有时并非能被保龄球手完全掌控。人所能做的只有想办法怎么更好地抛出那球，但球在木质球道上的滑行、旋转和摩擦等等，和人手的发力（或者说“起因”）共同作用，才是导致结果的全部因素。人抛出球，和球在球道上不由人控制的那段过程中受到的看不见的外力影响，随便拿掉哪一个条件，“球从人手出去击倒瓶子”这一事件都不会发生、“几个瓶子被击倒得到什么样的分数”这一结果也都会不一样。这和Nikki被尤里他们害了又被Mr.Wrench救了，才来到这球馆，以及尤里被路过的猎人击中了才拿到弓箭，是一样的道理。事情的结果是由人力和人力以外的偶发事件（或称为“自然之力”）共同造成的，这是这季最重要的主题之一。（又比如Ray派出莫里斯去抢邮票，就像人手抛出的保龄球，人在发力以后，球怎么走、击中几个瓶子得几分，就不是人所能完全控制的了，Ray派出莫里斯这一“起因”和莫里斯在路上纸条被吹走、名字记错等偶然，加在一起，才导致了Ennis的死亡。）Nikki在球馆里遇到了第三集Gloria在飞机上和酒馆里遇到的那个大叔。这个在《双峰镇》中扮演过重要角色“李兰”的大叔，在第三季的正数第三集和倒数第三集里，被正邪两端的两位女主角偶遇上了。我记得第三集里这大叔的说话方式好像不是这样的，后来尤里进来后，他也认识尤里，给了受伤和迷茫的尤里一定的抚慰（虽然尤里有可能杀了他）。我更相信这个大叔是人物们内心的一种写照，就是每个人心里想要获得什么，这大叔就会给她/他提供什么，这让他更像是拉康哲学中提到的镜子，提供给人以自反的张力。Nikki在和Mr.Wrench丛林逃脱的路上，一直茫然地回想Ray和她说的最后几句话。当时在旅馆里，Nikki在Ray匆匆忙忙离开时，有预感会有麻烦，但怎么也没想到Ray这一关门竟是永远的离别。我们从人物性格上看，知道Nikki从来不是一个吃亏的人，“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从来不会在她身上发生，她也许一点也不爱Ray（就像Gloria的上司在上一集里所说），但自己的男友就这么死了，她觉得这不是应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也替Ray难过（事情只要去做，就一定会有结果，是从第一集她带着Ray去玩牌那会儿开始，她就一直信奉的。Ray也着实做了不少事，却还是落得这个下场，她替Ray感到惋惜，同情他的不幸）。Ray死掉了，她看着大叔那个有着和她男朋友同样名字的小猫咪，正式地和Ray做了道别。这种“虽然并不是伟大的爱情，但肯定是某种更加超越的东西”，在这里被描述得非常让人动容。Nikki和Ray的关系一直是被观众拿来当笑话看的，但Nikki对“或许已经转世为猫的Ray”的郑重的道别，还是让我果断地掉了眼泪。同时心里又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么棒的故事啊。如果这集被设计成一个单线剧情，用一集的全部时间来表现Nikki的逃脱，我相信这会是冰血暴系列里的经典。但没有如我所愿，本集用一半篇幅展示了尤里、Nikki的追逃后，还是把故事线转回了我们敬爱的VM老师的恶心样上面（第三季的一些转场还是有些生硬的，和被广告间隔切得过碎有关系）。Emmit、Sy这对组合自从被VM拆开，他俩的性格和之前都变得不一样。Sy本来是那个更沉着更冷静、脸皮也更厚的人，但他去Emmit的宅子，被VM和米莫逮个正着后，还是失了自己的方寸。自从他被Emmit气得够呛后，他就处于一种“我也闹不清自己怎么了”的眩晕状态。他知道VM是什么人、以及VM曾经对自己做过什么，但还是在VM的盛情邀请下（当然也是威胁下），喝了那个杯子里的东西。Sy这时候的感觉有点像第二季的艾德。艾德和佩吉绑着吉尔哈特家的老大躲到宾馆，他去小卖铺买点生活用品，小卖铺老板问他要不要扑克牌，艾德就说来一副吧。屋里就自己、媳妇儿和绑来的混世魔王三个人，逃亡的路上还不知道怎么办，还打什么牌。可艾德就是这么一种人，他会顺着别人的话说，无论别人对自己说什么、让自己干什么，他都会顺着来，从不想这事和自己有没有关系、自己做了对自己好不好。现实社会中有一种老实巴交的人确实是这样的，你问他要买扑克牌吗，他就说要啊，你问他要喝茶吗，他就说行啊。Sy就中了VM老师这个计，自己一口闷气憋在那儿，怂了，蒙了，VM老师说你喝茶吧，Sy就“好，我那就喝一口，反正来了都来了，正好提提精神也未尝不可”。于是中了毒，相当于被VM给铲除掉了。有时就是这样的，当你第一眼就发现一个人让你很不爽时，他再怎么“走，咱们一块儿挣点儿钱吧”，在这过程中再怎么帮你，陪你，到了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会除掉你，因为“除掉你”本来就是他过来认识你的动因，就像“撞倒瓶子”无论如何都是保龄球被抛出手的动因一样。VM在这集就这样，终于开始了对Emmit和Sy的收网。Sy在分开后变糊涂，Emmit反而进化了。他不仅毛手毛脚、二二乎乎的毛病好了不少，甚至变得腹黑起来，很快就从VM老师那儿出徒了，学会了以下几招。先是顺势装样。他知道了自己在VM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是内心改变了以后对自己之前的某种反思），就是窝窝囊囊言听计从。于是他就顺着自己的既定形象继续演，VM让他服下两粒胶囊，他就照着做，和以前的Emmit没有两样。内心变了以后，外表还是从前那样，这就迷惑了敌人，连VM老师这么强的敌人也不例外。Emmit这个“装睡”，或者说“装死”，竟成了VM老师来他这儿以后，他赢对方的第一次。其次他学会了，不要别人说什么，自己就非得顺着听。VM老师在给他催眠的时候，又讲了一大堆历史地理知识，扯到了飞机洒下的传单、不肯投降的日军等等（和以前他聊的那些掌故一样，不见得是真的，故事都是张口就编，Gloria一眼识破，Emmit却屡屡中计）。VM老师这招是，先用一个和现在要说的事儿完全无关的、价值观已得到公认的悠久故事绕住你，一是盘住对方的耐心，二是偷换概念，用“诉诸无关”这个逻辑陷阱，来改变对方的价值认知，从而让对方接受自己“现在要说的事儿”（这其实是一种推销员的手段，我们都知道冰血暴系列一直对推销员这个行当有相当程度的不满，第一季的马丁•弗里曼、第二季的打字机推销员，和VM一样，也都是机灵透顶却满嘴谎话的人。“谎言”可能是冰血暴里最大的罪恶，“背叛”和“行凶”都成了它的衍生物）。Emmit现在学会了应对的办法，就是“我不听你扯淡”，而且还不是直接反驳，而是装听不见。并且Emmit竟然还照着学会了VM这招，VM讲完故事后，正准备把现在的处境拉过来对照切入正题，Emmit直接一脸面瘫地打断他的话，说起了儿时的Ray。Emmit固然有良心一直遭受煎熬的原因，确实开始想起自己亲兄弟的好来，但他还是用这“你讲故事，我也讲一个”顶住了VM一招。VM看这招不管用了，也悄悄吃了一惊，但他发现Emmit是在说胡话，也就不管他了。这又是Emmit装傻大法起了奇效，蒙过了VM,摆脱控制，去警局自首。Gloria在下班前签了离婚申请，本来是心情最臭的时候：老爸无端被害，所有线索都断掉，自己降职，空降过来的领导完全没法沟通，离婚，孩子还没长大。她正走在人生的最低点。结果一扭头，Emmit来了，一切柳暗花明。祸患永远在平静之下隐藏，希望永远在绝望之后出现，这既是冰血暴用以产生戏剧性波折的手段，也是通过剧情的戏剧性传递给观众的：“无常”即是世间唯一的“rules”。第九集:AporiaEmmit导致了自己兄弟的死，去警局自首了，结果最后还是走出了警局。认为自己整个生涯面对所有案子都尽在掌握的Chief和他的手下，放跑了嫌疑人，抓错了凶手，真正行凶的人还在警局门口接人，他们反而欢天喜地；认罪的Emmit最后几乎成了唯一一个想让自己进监狱的人。VM就和他所崇拜的“革命者”一样，在这里真正地颠覆了社会秩序。他们打造的世界已经没有正义与邪恶之分，全是直接走程序，直接要结果。你们不是要个罪犯吗，给你们一个。VM满足了现代社会里主持正义的一方“裁决邪恶，守护正义”的愿望，Gloria的上司及其所代表的警察，以及整套正义体系，有时想要的不过是“我捍卫了荣誉”，事情的具体细部究竟是什么情况，不在他们关心的范围之内。你想要一个好结果，给你一个对你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了。VM老师也算是鞭辟入里地拆解了主流社会价值观的空洞所在，他从社会结构的角度入手解决了“Emmit自首”这个目前为止他遇到的最大的难题，我愿意给他的工资加三个零啊。Nikki面对面VM时的表现，反衬了之前Emmit和Sy的软弱和愚蠢。给茶不喝，以前你都那么对我了，鬼才喝你的茶，Sy要是有这点起码的立场，怎么至于中毒。和你谈条件，我都算是勒索你了，你还和颜悦色地跟我聊天想给我介绍工作，鬼才信你没埋伏我。Nikki和Gloria在面对VM时，全都向其抛出了女王之鄙视：你这老东西，快收起你的扯淡！女人通过自己对男人外形和举止的审美，来判断面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有时还是非常管用的。Nikki都不用像Emmit和Sy那样反反复复地思量VM到底怎么样，只从VM穿的一身穿着和他的恶心模样，就判断出这人能干出什么事，Nikki的这种沉着镇定，是Emmit和Ray这哥儿俩永远不拥有的。所以她对付起VM，好像也没那么难，只是保持自己观点的独立性，别上他的套儿，有时VM的老奸巨猾就没有那么神奇了。当我在这么想的时候，立场已经完全倒向Nikki那边了，她和Mr.Wrench在VM面前扬长而去的时候，我都有点忘了他俩之前是多么的狠。这种由以暴制暴得来的快感，是前两季都不具备的，马沃最终还是被警察所制伏，佩吉也从未给米利根造成什么麻烦。在看到警察体系如此腐朽不堪时，有时我甚至认为，市面上像Nikki这种明是非的坏人多上一点，以野生身份维持社会道义，至恶被释放到人间的进程就会被减慢。这集的整体风格带着一种疲倦和软绵，本来有几个很能引爆情绪的点，比如米莫在警局门口对警察的嘲讽、Nikki对VM的一场胜利、Gloria和Lopez的拥抱，这几场戏是让我感到很酷或者很感动，但又不是那么明显。总觉得这集的剧本还算挺好，但拍的有点泄劲，或者说，本来在很多剧情都解开真相的时候（比如Gloria对自己前夫那些事的交代，Emmit对“邮票和跑车”的交代，还有他俩的审讯场景，也隐隐呼应了第一集开篇东德的审讯戏），却显得有些温吞。本季还剩一集了，我不想这季在最后了反而出现不给力的状态，还是希望下一集大结局能有一个极其精彩的收尾。“感应器一直感应不到Gloria”这个梗，在前面铺垫了那么久之后，也终于呼应上了。前几集埋的和故事主体完全无关的线，在临近结尾时让观众感动了一把，Gloria因为老公不是真的爱自己（“不是那种爱”），陷入了自我否定（她在查案过程中遭遇到的失败，有时也仅仅充当了她家庭破碎的注脚），而Lopez的友谊又让她重新找到自我价值。人物内心价值的回归，通过感应器这一外物的反应显示出来，也算是非常高级的编剧技巧。给细小、离题的线索埋长线，用道具来反映人物内心，首尾呼应，都是好莱坞最擅长的编剧手段，好莱坞的剧作之所以更丰富更完整，也和主创者对这些技巧的熟练运用有非常大的关系。VM派米莫杀了另外两个姓Stussy的人，在剧集临近结尾，又重申了一下本季的“主要剧情”，就是“Stussy之死”。后来又想起来，Ennis Stussy这个名字好像取得蛮邪恶的，Ennis的字形和发音特别像“Penis”，Stussy的字形则看起来像“Pussy”，可能是编剧在这里恶作剧了一把。第十集:Somebody to loveGloria在片尾审讯VM，映照了片头发生在东德的审讯戏。VM把Emmit的公司拔得一干二净，还让他戴上了各种不仁不义的帽子（就像Nikki所误会的那样：杀害亲弟，毒害生意上最可信赖的人，通过谎言席卷财富），他把Emmit害成这样，在最后还用他所信奉的苏俄时期的左派共产观点，戳穿了Emmit作为资本家的身份真相：除了挣到的钱，没有任何内在实质，给他人带来的快乐还不如一只猫来得多。一如从前TVB的商战戏里，道德沦丧的大反派常说的那句话：“老子穷得就剩钱了！”就像本集标题以及Nikki对Emmit的质问所说，Emmit自从拿到邮票后，从来都是一个衣食无忧盆满钵满的人，但他真的没有所爱的人。本季用发生在Emmit身上的一场彻底的悲剧，继续试图展现冰血暴系列一直以来的道德观：家庭价值的实现不仅仅只通过金钱和成功的获得，更重要的是在任何处境下的相互支撑，一起度过不论是好还是绝对不算好的人生。在VM这里，好与坏，幸福与否，统统没有准确的衡量标准，他鄙视Emmit一直以来所追求的空洞的幸福。本集的这处探讨，实际上要比前两季对家庭价值单方面的探讨（佩吉与艾德沉沦的家庭关系，吉尔哈特家族的内部腐朽，米利根的拒绝承认群体价值，这三个“坏例子”和卢一家正确价值观的比对）来得更立体一点，就是本季的主创一直在借用VM这个大反派之口，来对Emmit所代表的当今世界中固化陈腐的价值观（甚至是社会结构）进行某种激进的批判。在第三季所指的当今时代，西方马克思主义借由齐泽克、朗西埃、巴迪欧这批人的先后崛起，早已成为一种新的时尚，并且越来越趋近主流哲学话语。无论是以“西马”“后马”为代表的新时代左翼也好，还是乔姆斯基这类“危言耸听”“在美骂美”的“帝国主义监督员”也好，用马克思主义来解决和破除今时今日存在的社会结构问题，似乎又成了一种主流。VM的嘴脸一直是本季最丑陋的东西，但他所说的那些“史地政”，在情节中我们知道都是迷惑Emmit的谎言，但有时仍然认为他说的非常对。激进思想从来都具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说服力，它把现存的、人们难以逃脱的社会结构拆解得如此清晰，让人认为某些价值再固化（以Emmit为代表的），也只是现实的某一面，并且它还有一种让人“起身去改变这些吧”的行动力指引。VM对Emmit的全盘胜利，一方面是他诡计的实现，另一方面则是他对社会秩序的成功颠覆。Emmit顺着典型的资本主义价值观去做——趋利避害，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避免让自己遭到损失，并且能继续扩展自己的商业版图。但他顺着这个价值观每前进一次，就越掉进VM的陷阱更深一层，“为了成功所做的顺理成章的尝试和努力”在他这里成了进入坟墓的必经之路。VM在某种层面上看，不仅是一个成功的骗子，一个心理战大师，更像是政治家。前两季中最恶的人物马沃和米利根都是一匹独狼，他们不承认任何人与人之间可以合作和共处的可能性，“人对人是狼”是这两位杀手的人生哲学（和马沃、米利根不承认群体价值、合作精神不同，VM在电梯里落单后，出现了他在整个故事里最大的惊恐。）。第二季片尾，在荒原中已经称王的米利根，从蛮荒时代来到资本时代，被置入了一间狭窄的办公室，什么样的草莽英雄也难逃被资本世界新的社会结构定性的命运。而本季的VM方方面面都比之前的马沃和米利根更加进化，也更加可恶。因为他不是以乔装、蒙骗、抢劫、暗杀等无视道德和法律的方式达到目的，而是自创了一套道德和法律，这比马沃、米利根这种通过处决他人来称王的方式更为过火。第二季只通过酒醉的卡尔大叔，批判了故事中的现存秩序。比如卡尔说卢无论是好警察还是坏警察，都只不过是体制的工具。第三季这种批判更加强烈，除了之前说的主创借VM之口进行的激进批判，还有片尾五年后Emmit的“落叶归根”，也展示了一种虚假的团圆。Emmit经历过这么大的人生坠落，仍然没有让自己改变什么，看起来还是那个时时刻刻都有点端着的老好人，用空泛的“好”和“顺利”来和稀泥，并且假装自己很有本事。Sy虽然没死，但已经变得痴傻迟钝，还能说话，可之前要想半天才能说出来。Emmit问Sy：你好吗朋友？变成这样的Sy当然不好了，但他还是说“和从前一样好”，Emmit则说：瞧瞧咱们，多棒，又在一起了。“自我感动”和“自我说服”一直是Emmit和Sy性格上的弱点，也是剧集所批判的他们这个阶层的空洞所在，VM和尤里就因为从不给自己加戏、从来都是直面最残酷的现实，才处处胜过Emmit。VM一直是“骗别人”，Emmit则一直是“骗自己”，成王败寇也在这里。Emmit去冰箱拿丰盛的蛋糕（资本主义胜利果实的象征），开冰箱门之前看到了从前的照片，自己和Sy风华正茂。他心里也明白了：现在当然不好了。如字幕所说，Emmit现在某个账户里还存有两千万资金，这是VM当初答应给他和Sy的。Emmit在这种级别的失败后，仍然拥有他人所不能企及的财富，但他看到从前照片时心中的这种酸涩和空落落的感觉，就是VM所说的内在空洞。但这个“不再骗自己”的醒悟，却成了Emmit在一生最后的时刻里脑子里出现的东西。至于为什么Mr.Wrench五年后还会找到Emmit给他致命一枪，我很难说有科学的解释。首先Mr.Wrench在囚车翻了以后，和Nikki产生了一种荒野中的联盟，两位大盗般的人物虽然称不上有什么本质上的联系，只是一起逃难而已，但他们快速建立了一种江湖信赖，Nikki知道Mr.Wrench在整个过程中帮了她多少，所以把钱全给了他，而他知道Nikki在追杀Emmit的时候死掉了，就找Emmit寻仇。当然这个因果关系看似顺理成章，但最后一集最后Mr.Wrench对Emmit的处决还是有些缺乏说服力，并且拍摄得很草率，在Mr.Wrench五年后终于杀掉Emmit后，连一个能解释这一切的表情都没给，匆匆地转到下一场戏去了，也没给观众留些时间想一下Emmit的死。其实这种节奏失调的问题在整个第三季里都存在着，一场戏和一场戏之间的转场经常弄得很生硬，看起来饶有意味，其实非常凌乱。多线的故事总是像完成任务一样讲完这个讲那个，没有拧成一个整体。这最后一集所有人的归属和下场，只能称之为“各自讲完”，每个角色之间发生的那么多命运相互交织的事情，没形成一个总体的、一致的东西。前面Ray死的时候，我想过他的死亡是否处理得有些草率了，但编剧借着VM的话，对Ray的死亡有了一个讲解。但大结局中Nikki和Emmit的死，都难说其非常合情合理，有些流于为了展示奇案而展示奇案。并且Nikki、Emmit这种既离奇又在情理之中的死亡，和Ray的横死有点雷同，而且在处理这些主角死亡时，也并没给观众太多回味的余地。看着Nikki和Emmit的死，我作为观众本应长叹一声才对，可大结局里这些主要人物的死，变成了剧集的一种炫技，“永远让你猜不到”用得有点泛滥，而且廉价。在整个故事的最后，我不想让Nikki这个“智勇双全女豪杰”和Emmit这个“倒霉透顶窝囊废”成为这一季一大堆离奇命案的其中之二，他俩好歹也是整个故事里最立体、观众最有认同感的主角，我认为编剧就算想炫技，也不应该炫在他俩身上。而且本季一开始“为Ennis的死伸冤”才是这个故事的核心动力和情感支柱，在大结局，竟然没安排专门的时间给Ennis（无论Gloria为他伸冤成功没有），可以说是非常草率。“故事中的反派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这种讽刺，可以用在故事大结局最后，但我感觉它不应该是整个故事最终的落脚点。像第二季结尾，用卢妻子的“早已被医生宣判时日无多，但就是不死”对比前面的离奇死亡事件，来烘托卢一家家庭价值的坚强和受庇佑，就建立起一种非常清晰的影片逻辑，所有情节和观点，观众都看的明白。很可惜第三季最后并没出现这么清晰的东西，我记得第二季第十集一开始，节奏变得非常犀利，艾德和佩吉的下场立刻就给出了。而第三季虽然在大结局也加快了节奏（比如VM带着小队去交易箱子，有打击乐助阵，“武戏”也到了全季最高，想要告诉观众现在就是全季的最高潮了），但整体还是有一种疲态。VM、米莫和Nikki、Mr.Wrench的最后交锋，无论如何都是最吸引观众的，但这里并没把这场戏拍得多么好，和第一季马沃直捣黑帮老窝一镜到底、第五集结尾风雪中的对战那几场戏完全比不了。而且第三季整体的影像风格也比不上前两季，那种乌秃秃的低对比度低饱和度的画风，始终难说精美，而且还有一些遮盖场景道具预算不够的嫌疑。前面几集说过，VM渐渐成了这个故事里最有魅力的人物。大结局最后落在他身上，VM老师是否被Gloria所不能置疑的力量救出，成了一个开放式结局，最后化为一片黑色剪影，深藏功与名。整季里VM的所有台词都相当精彩，扮演者大卫•休里斯的演技也非常好，我作为观众在VM这个人物身上也见识到了不少东西，他可以说是冰血暴第三季名片式的人物，甚至比伊万•麦克格雷格演绎的Stussy兄弟更有标志意味，Ray和Emmit这两人也许在几年后，就会淹没于我的观影记忆中，但VM老师这人，我可能还是会记得清清楚楚的。但这个角色塑造得棒则棒矣，可全剧把终点放在“这个人果然好神秘啊”，我终究有点无法接受。记得第二季大结局，在半小时之内就全解决了所有情节悬念，留了最后整整半小时，在讲卢一家的家庭价值。可第三季最后，只剩Gloria和儿子坐在警车上吃冰棍，告诉儿子“你可要好好长大啊”。整个故事对Gloria情感的铺陈并不算少，但这个结尾，就像根本什么都没有写一样，完全没有内容，只剩下Gloria继续展示Fargo世界里奇怪的口音和相对落后、朴实的价值观，我对Gloria、Ennis、Lopez这整条线的收尾都非常不满意。第十集大概说的差不多了，确实感觉失望的地方要大于精彩的地方。虽然第三季在情节构造、人物设置和节奏推进方面，都有精彩之处，但整季确实相对之前两季，有了比较明显的滑坡，前几天主创Noah Hawley在接受采访时说：“在《冰血暴》这个模式下，能讲的故事是有限的，我很喜欢这么讲故事，但目前还没想到有别的故事可讲。”FX公司也表示，如果主创人员没有新点子，那么这个系列就要完结了。制作公司和编创人员看待这个问题很清醒，我们从头到尾看完第三季，也看到了“麦克格雷格一人演一对双胞胎兄弟”作为第三季的“新点子”确实难说收到奇效，整季虽然能说是充斥了大量的局部精彩，但整体上还是出现了明显的质量下滑。当一部剧集真的无比精彩时，我们可以很轻松地总结出它优秀的地方，但当剧集确实流露出了平庸时，就很难再在整体上总结出什么了，《冰血暴》第三季在每集中出现的精彩，和它的得与失，我在每集中已经单独讲得差不多了，这里就不再统一总结全季。虽然这季水准下滑且续订渺茫，但在给每集写评论时，还是得到了很多快乐，在这里谢谢大家的支持。OK then，两个半月的时光过去的非常快，还是感谢《冰血暴》的陪伴和大家的陪伴，主贴大概就是这样了，大家有什么看法，可以在评论中回复，期待和各位的交流。